不爆不可能的商业片

花瓶影帝22(完)

22 跑不了

柯黎说没有完,这件事真的没有完。
上海郊外的高速路很宽。很有国际城市的范儿,下午好时分从这里开出去,根本不用担心堵车,一路舒畅。宋子白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。那是他刚和尹瀚私奔,正飞出金鸽子颁奖礼的大剧院的时候,那辆破悍马正在六车道的高速路上飞,给宋子白自己的车堵了。
那时候尹瀚和宋子白刚说好了下一站去南藏,正计划呢,后头突然有一辆哈雷冲上来飙车,尹瀚没看清,不禁骂道:“哪来的傻逼非挤我的道?
宋子白转头看过去,被尹瀚骂傻逼的人戴着黑色头盔也能认出来身形,正阴魂不散地跟着他,是柯黎,阴沉沉地,贴着他们的悍马骑。
十分目不转睛了。
宋子白心力憔悴。这车不是自己的吗,怎么柯黎给找出来了。柯黎怎么能老有他家门钥匙,真是千古未解之谜。
尹瀚看一眼就觉得后脑勺疼,恼火地问:“妈的你欠了什么风流债?”
宋子白辩护:“我欠啥了,他欠我的,十个月房租!”
柯黎跟车跟的十分紧,要在沪常高速上还要玩漂移,侧滑行走,咬地过弯,几乎就是头文字D里飞出来的宝山车神了。
他车一别,尹瀚几乎走不动,给他逼得减速了好几次,故意阻碍悍马变道,尹瀚几乎差点给别翻车。路怒症都要犯了。尹瀚火冒三丈,把方向盘一转,怒道:“不要拦我,悍马厚度堪比装甲机,我拐个弯能撞死他。”
宋子白急忙拦道:“别别别你先让他还完我十个月房租!”
尹瀚一怒,指着宋子白鼻子骂:“宋子白你有没有发现,从纽约回来以后你变得很是抠门。”
宋子白委屈脸看他:“你吃过一个星期的泡面吗?”
尹瀚鼻子里应一声。
宋子白回忆纽约往事,还是有点儿心酸,不禁讲:“还是一包吃两天的那种,还好没把猫饿瘦。”
尹瀚半点不同情他,嘲讽道:“你不是不吃饭吗,我怎么记得你最后在上海那几个月,什么山珍海味都不吃,要成仙。”
宋子白恼羞成怒:“尹瀚你去死吧!”
他们刚从金鸽子上逃出来,一路看饱老上海小巷子里的风景,心情极好。宋子白望着外头柳绿桃红,夹岸的垂杨绿影,突然想起一件事,笑了:“你说这届是不是风水犯冲,开幕时闹腾那么久,现在颁奖我们还跑了。”
开幕时一个大牌女星来了,非要压轴坐在第二排,不肯挪位,让主办方调停了半天,场子里有点儿混乱。单只有原霏晓一个谁都不理,二话不说坐到她男朋友身边去了,压根不管人情风俗。
尹瀚笑道:“我当时还在想,其他人都在想着出风头,就只有原霏晓想着秀恩爱,半点不管别人死活。”
宋子白微微一笑:“她啥时候管过我们单身狗死活。”
尹瀚开着车,转过脸惊奇地问:“你单身?”宋子白没接话,哼了一声,特别傲娇。尹瀚笑了:“行,那我也单身,正好是天雷勾地火,宝塔镇河妖。”
宋子白不禁骂道:“去你大爷的,你是河妖我是河妖。”
那时候外头树影稀疏,丛丛蓬蓬地倒映在车窗上,而宋子白就靠在座位窗户上,大有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气得志满,他这个人吧,单看都只平淡,神采飞扬的时候,倒是一脸春风,整个人都上了颜色,仿佛桃花娇艳,榴花明媚。
黄浦江边的时候,尹瀚突然一个急转弯,把车开上了高速。宋子白侧着脸,托腮望尹瀚,问他:“日天日地的感觉到底怎么样?看你日的那么熟练。”
尹瀚嘴里含笑,眼睛望着路,眼角余光望他:“真比不上你,何必问我?”他看了一眼,宋子白的笑在阳光下极其鲜艳夺目。惹得尹瀚不自觉地凑了过去,在宋子白嘴边亲了一口,两个人旁若无事地在高速上接了个吻。
然后就遇上柯黎差点没把他们的车撞飞。

给柯黎追了三公里路,宋子白看了眼窗外的车影,觉得有点渗得慌,他想,好好的乖小囡,怎么成这幅样子了,吓死个人。忍不住怂了,抱了抱尹瀚开车的手臂,“你别跟他飙,让着他,让他超车。”
尹瀚笑了,看了他一眼说:“不行,不能慢,他要是追上来铁定撞我,你敢不敢赌。”
宋子白吓得从座位上弹起来,“赌赌赌你个大头!”他开了敞篷对那边吼:“妈的柯黎,你脑子坏掉了,赶紧给我靠边停!”
尹瀚拽着他裤腰带把他拉下来,笑的要岔气:“这他妈高速,你开窗就算了,开敞篷是要我扣12分吗。”话音刚落就见到后头那辆哈雷车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。
尹瀚乐了,一脚油门开走了。宋子白在他旁边拉他胳膊,“诶,干啥,我要和他说句话。”
尹瀚哈哈大笑:“你有没有常识,高速停车要扣车,我傻逼我才停呢?”
宋子白后悔了,讲:“你怎么这么奸诈。”
尹瀚翻了个白眼:“你咋啥都护,”话虽这么说,尹瀚还是个体面人,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。当着宋子白的面,他还是卖了个人情:“我等到了下一个服务区再打个电话去交警大队把他捞出来,咱们赶紧跑路,别让他追上来。”
宋子白想了想,说:“不成,我来打电话,”他把尹瀚裤子口袋里的手机摸了出来,自己按了号码,边播边说:“我知道你肯定是让老黄多扣他两星期,少装,我还不懂你。”
尹瀚笑了,还想说什么。但是宋子白已经一根手指头过来戳尹瀚鼻子上了。
他说:“少狡辩,别以为我不知道老林胳膊怎么断的!”
尹瀚目光如水,温柔的看着宋子白,车外的景色在两人的视线里不断地后退。
多少年白驹过隙了。

尹瀚看过《还俗记》,一个人看的,看了十遍。
看到宋子白跪地剃发那段时,他突然想,宋子白这样一个人,却甘愿投身俗世之中,多么奇妙。

“喂。”宋子白叫了尹瀚一声。
念青唐古拉山雪峰群下,是藏蓝色的纳木错湖水,圣水在夜空下仍然泛着青光,仿佛不暗。
这里几乎离天最近,近到就是银河中心了。星光格外璀璨,是一连到湖面的,仿佛流水,直落三千尺,却濡染不到他们脚下的荒地。
尹瀚上午的时候有点高反,拍藏北草原上的雪豹时突然一头栽下去,给宋子白拖进帐篷里,半夜才醒。宋子白嘲笑了他整整一个小时。架三脚架的时候,尹瀚一句话不说,脸黑黑的,不想搭理宋子白。
在空旷辽阔的藏北荒原上,只有星星点点的猩红色厥草生长,爬满了石缝间。宋子白靠在车头盖上,正抽着烟。
尹瀚突然问:“你哪来的烟?”
宋子白笑道:“你这就不懂了吧,人要是缺氧,混着烟反而分不清了,来一根试试?”
尹瀚被他这套歪理逗得发笑,忍不住啐了一声。但是还是向他讨了根烟。宋子白从拉萨开过来的时候,问牧羊的藏民借了个高原火机,结构复杂。他看着新奇,特别宝贝,研究了好一会儿。
尹瀚忍不住说:“别人上来都跟牧民买携氧片,你倒好,买打火机。”
宋子白吐了一口烟,道:“抽烟的人怎样都死得快了,还在乎这个?”尹瀚笑了。坐到了宋子白身边,跟他一块儿吞云吐雾,两个人一并看着头顶的夜空。
纳木错四周开阔,只有东南部横插了一道连绵雪山,所以星空格外的壮观。抬头望去,千里的星海中甚至照出人影。
宋子白的脸就映在星空下,身子以下都是黑的,被阴影吞噬了,但脸却被星光照得分明。一眼望去,只有一张白亮的脸,眼中盛满了纳木错的圣水,一道深深的伤痕横贯了一张脸的盈盈笑意。
尹瀚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向他,竟移不开眼。
宋子白转过头,与尹瀚对视,他笑着说:“多少年前让你看星星,你就这德行,放着星星不看,这毛病改不了?”
尹瀚眼里含着光,凝视着宋子白的脸,道:“你在这,我怎么改?”
宋子白眼睛一弯,微微笑道:“不改就不改了吧。”他这么说着,突然俯下身,侧过脸,淡色的唇印在了尹瀚的唇角上。只是轻轻一下,又想抽身。尹瀚哪肯放他离去,兀地抓住了宋子白的手,把他拖回了自己面前,疯狂地把他压在了车盖上。然后又一次咬住了那张恼人的嘴唇,狠狠地撕咬,直到两人的呼吸交叠在一起。
两人密不可分地亲口吻在一起,宋子白突然伸出手,把尹瀚的脖子一把环了下来。不同于他以往的揫敛,竟然狠狠地抓住了尹瀚的头发,把他整个人扯进了自己的怀里,咬着尹瀚的嘴唇。
尹瀚被他咬的猛地一痛,不禁伸手嵌住了宋子白的下巴,夜空之下,他们长久凝视。
尹瀚用拇指擦过宋子白的小尖牙,笑道:“怎么还伸牙齿了。”
“你咬我那么多年,我咬你一口怎么了。”宋子白挑了眼角,用舌头舔过尹瀚的手指,那湿意让尹瀚的指腹有点发痒,心里猛地窜出一团火,仿佛血气一下聚拢,冲到身体以下,几乎整个人都要爆炸。
尹瀚本来想问宋子白,自己什么时候咬过他,但是话还没有问出口,宋子白又亲了过来,这一次舔着他的下巴。借着天空的星光,宋子白那张白皙又尖锐的脸上染着一层红,仿佛燃烧着血色。尹瀚呼吸不稳,把宋子白压在了身下,去解他的衣服。
头顶是浩瀚的纳木错天空,星河如水,波光粼粼,底下游着两条鱼,和水缠绕在一起了,被风一遍又一遍地抚摸。两个人身上还披着羽绒衣,却大敞着衣服,在荒无人迹的纳木错高原上交换着体温。零下几十度的高原底下,盐湖边是如同死寂般的黑暗,无声地流淌着银光。
大地在他们的身下,星空就在他们的头顶,以外是无边夜色。
说来也奇怪,尹瀚逼得最紧的那一年,宋子白从他身边跑了,伤病交加。尹瀚以为他死了,结果没有,宋子白居然去西区演歌剧。
宋子白在圈子里呆了十几年了。多少次像一条丧家犬,夹着尾巴,灰溜溜地就逃了。那不是他自己想跑的,多半还是被赶走的,带着惶惧。
可是为什么会是歌剧呢?逃了那么远了,还不死心,非要在这圈子里钉死。连逃都不会逃,跟虫似的,天冷了还蛰伏,经了翻动,还要向泥土更深处钻去,一直向下,根茎扎得死死的,拔都拔不走。
来年春风一吹,还要卷土重来。在他们做口爱的时候,尹瀚还能看见宋子白的眼睛,宋子白的眼睛极亮,像火,是野火,在地下运行,要钻进更深更远的荒土之中。
宋子白这一生从不输人,又哪里来的与世无争?
在这广褒无人的纳木错上,尹瀚紧紧地抱住了宋子白的身体,在他耳边叫了一声:“子白。”
尹瀚轻声说。
这荒土地仿佛夜色一样,都是黑色的。一望无际的黑,但到底黑得不一样。两人的脚都立在这土地上,即使他们这边激烈的交口合着,倒也没有滑下去,反而挺稳。宋子白明亮的眼睛望着尹瀚,微微扬起嘴角,他应了一声:“尹瀚。”
他喊了一声他的名字。他们只是叫了两声名字,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。
可是他们却什么都已经明白了。

自从出柜以后,尹瀚在圈内地位一落千丈,几乎堪比一夜睡了三个炮友孕内出轨的王商,丑闻要印大字报的那种。相较之下,宋子白大庭广众爆粗这事几乎不足为提。所以金鸽子上两个人的座位竟然能挨在一起,简直是一个奇迹。
两个人并排坐在南藏的荒原上,就着快没电的手机,宋子白和尹瀚看了眼圈内兵荒马乱的报道。
过了良久,宋子白回过味来:“你说霏晓当初为啥把座位换给我?”
尹瀚翻了个白眼道:“即便是原霏晓,可能也尚未泯灭人性。”
宋子白难以置信地想:“你说她是不是烦透了我俩,早巴望我们退圈了,才故意换的座位?”宋子白觉得自己想的一点都没有错。
尹瀚面色无澜,不动声色地说:“真没想到。”宋子白瞥了尹瀚一眼,尹瀚转过头掩饰。
两人慢悠悠地说话间,尹瀚的手机也慢慢黯淡了下去。
尹瀚手机没电了,宋子白手机关了机,两个人玩失踪了玩了三天以后觉得不能这样了,觉得还是要回归世俗。
可是宋子白的电话刚刚开机,电话铃就一遍又一遍不知休止地响着。把人烦得要死,能和催命鬼一样,真想把手机扔了。但宋子白又不能老是玩失踪,只好等电话铃停了,再给董妈一个准信儿。好不容易等这波看热闹的蹲八卦的谈资源的攀关系的过去了,还剩下一个号码,不停地响进来,仿佛天荒地老。
尹瀚看了一眼说:“美国号码,是那个臭小子吧。”
宋子白低头看了一眼,一阵无语。
尹瀚讲:“我说了让老黄关他几天,你偏惯着,这下好了吧,这辈子都甩不脱。”
宋子白不理他。守着电话停,但是这电话怎么可能停得了,他只好把手机重新关了,然后决定开车下山借别人手机打。
两人绕着纳木错的湖水往车边走,天那头是火烧一般的云霞,红光呈放射状,洒在湖面是一片火海,近乎宏伟。尹瀚走着路,突然坏笑着说:“不如还是交给我处理,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小王八蛋埋了。”
宋子白在他前边走着,翻了个白眼,只说一个字:“滚。”
尹瀚才不滚呢。他的手向前一伸,在无边绚丽的紫红光辉里,把宋子白的手拉住了,他们宁静地走在这水汽蒸腾的荒原上,仿佛是走在火里,火红的荒原在朝霞下燃烧。
纳木错的平原草地白天温度也不高,高原反应更明显一点,风刮的人脸刺痛。
他们一前一后的在盐湖边走着,宋子白突然停了下来,一转头,笑着说:“老尹,我要回去拍一部电影,惊世骇俗的那种,你敢不敢来演。”这一笑艳若曦阳。
尹瀚看了他一会儿,只觉得狂风呼啸,雪峰之外有轰恫雪声,翻滚下山,是雷霆万钧的那种。迎风而立的宋子白有几分骄矜,又有几分他甚少显露的傲气,除了他以外,旁人何曾见过这种颜色。尹瀚轻声道:“你演。”
宋子白一开始没有听清,又问了一遍什么。
尹瀚道:“只有你自己能演。”
宋子白这算听了明白,竟不驳辩,而是笑了起来。
他道:“也好,到时候上映了,你们一个不许包场,我非要证明了不可。”
他看着远方盐湖,太阳从东方溯源处升起,映出一片红光,从雪山上洪荒跌过。宋子白笑着说:“我拍不出来,谁赶我也不走。等我拍出来了,谁留我也不留。”
除了宋子白,谁配说惊世骇俗。

—全文完—


其实这篇文存在我的电脑里时,一直是另一个名字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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